隱入塵煙

隱入塵煙,這個名字是這么的好。
一些詩意,一些悲涼。
是電影中兩個主人公的生活和他們的命運走向。
雖然悲苦是主要的,但在影片緩慢的呈現中,很多片段都是充滿著浪漫的詩意。
我們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用文雅的詞語說,這就是愛情。
而在有鐵和貴英的概念中不會有這樣的詞,他們只是在一天一天的時光流逝中,努力活著,活下去,以及更好的生活。
他們用他們的方式詮釋了這個詞,彼此牽掛,相互溫暖,相依為命。
兩個可憐人因為需要減少對親人(如果這里也可以對他們用“親人”這個詞的話)生活的妨礙,各自需要從哥哥家搬出去,自己生活。
有鐵不會嫌棄有點殘疾不能生育又因為從小被哥哥嫂子打而總是小便失禁的貴英,貴英也不會嫌棄老實巴交一無所有給三哥做了一輩子長活的有鐵。
他們似乎都沒有選擇的資格。他們只是被命運推著走。
但命運有時也會眷顧他們。
他們從陌生中走入彼此,結為夫妻以后,日子雖然很苦,卻充滿了溫情。
他們坐在高高的山丘上,迎著風,畫面和諧唯美,這是他們新生活的開始。
他們總是趕著驢車出發了,一個走在路上,-個坐在車上。
車輪向前,時光向前,越來越好的生活徐徐打開…
他們犁地,播種,除草,割小麥,裝車,磨成面粉…
影片把大量的時間集中在這一部分,緩慢的敘述,細膩的表達,詩意的呈現。
這種表達手法讓我想到安德烈 塔可夫斯基的影片,那種詩意的敘事。
這一段的田野牧歌是如此美好,每一個畫面都如米勒的油畫,困苦而溫馨。
此時大地在眼前展開,成為兩個身影的廣闊背景,一切都充滿了希望。
他們以最古老的方式,活著泥,做著土磚,蓋自己的房子….
他把小麥摁在她的手背上,摁出一朵好看的小麥花兒。
他們借了十個雞蛋,孵出了屬于自己的小雞。他們看著那些小雞破殼欲出。
他對她說,它們最先看到誰,它們就會把她當成自己的媽媽。
她看著小雞,眼睛里發出不一樣的光。
他們關注著燕子的生存。
拆遷房屋的時候燕子窩掉在地上,他們把它安在自己所建的房子上。
或許,等燕子回來,會重新找到這個家…..
那只小毛驢與他們相依相伴。他怕它累著,總是舍不得坐到車上去。
他們上墳的時候它在一旁的地里打滾,耕地的時候它拉著犁耙,秋收的時候它拉著莊稼…
他撿起她掉在地上的饃,吃著,說,土是最干凈的,一切都是從土里來的。
即便,這期間,老實巴交的有鐵依然被人毫無感情地使喚,去給人一次一次的輸血,去趕著驢車幫人到城里拉家具,但因為這些溫情的部分,似乎那些不公和無情足以被他和貴英之間的溫暖淹沒。
這些溫存的部分,是他們在一起的日常生活,也是一部宏偉的詩歌。
歌頌著土地,糧食,勞動,以及一種最沉默的相濡以沫的愛。
這是所有出生于農村的人能夠切身感受的部分。
那些美好的畫面,是我們心中對于父輩生活的記憶。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村人的淳樸有時總是在一定的條件之上,無形中表現出的一種“壞”或者冷漠是每個人都不自知的。
一個人要是老實到懦弱,又很貧窮,就會被他人看不起。
有鐵是善良的,到河里提水的時候會把蝌蚪撈出來放回去,拆遷的時候他請求能不能晚幾天等燕子離了窩….
他善良到從來不知道如何拒絕他人,以至于總是被別人“利用”…..
有鐵和貴英坐在田間,說著麥子。
他喃喃地說,麥子被麻雀啄去的時候,麥子能說個啥?
麥子被風刮來刮去的時候,麥子能說個啥?
麥子被鐮刀割的時候,麥子能說個啥?
麥子的命運就是一部分人的命運。
人有時候會由著命運蹂躪,要走出那一步,會特別的艱難。
貴英死了。她掉入水中時沒有人去救她。
貴英死了,有鐵心中的那點光亮也一下子就熄滅了。
他把悲傷隱在內心深處,異常平靜地做著一切。
他賣了糧食,還清債務,放走了他的驢,就準備去往自己的歸處…..
他再次站在那個土丘上,是當時他和貴英坐在那里的地方,看著毛驢一步一步向前走,而后轉過身….
很希望影片到四分之三處就戛然而止,
讓有鐵和貴英的生活在溫暖和希望之中就那么一天天、一年年的持續下去,
就如每一年的麥子生長,
就如每一年的燕子飛還…
但現實中總是有很多殘酷的部分,誰又能決定自己的結局呢。
即便你付出了努力,命運也并不完全掌握在你自己手中。
悲涼的情緒一直蔓延,覆蓋了屏幕上的那些小字…
他們,這兩個沉默的的人,這兩個渺小的人,這兩個善良的人,
這兩個處于邊緣的幾乎未得到過他人溫情的人,終是被命運無情地拋棄了,
在人情冷暖間隱入了塵煙之中,仿若不曾存在過….